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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著從夢中醒過來.
夢中的我, 是個精神上有問題的人, 家人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
"不要送我去, 我要跟你們在一起, 我很愛你們. 我怕我到哪裡去會想不起你們...我不要把你們忘記..."
到現在想起夢醒那瞬間的感覺, 還是很心酸.
 
我想, 我會做這個夢, 是因為今天航機上載了一位精神上有問題的人.
在Check-in行李時, 有位地勤跑來對我說 "學姊, 今天有位輪椅乘客精神上有點問題, 要坐你的班機, 跟你說一聲."
接過他遞來的醫院證明, 我皺了眉頭.
"這只是醫院的診斷證明有創傷症候群, 不是適航證明. 而且你這張診斷證明是今年二月開的, 現在都十二月了...  她有家人陪同嗎?"
"她一個人坐飛機, 她家人說她只是不太說話, 可以用紙條交談. 而且已經坐了很多次的飛機了,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麻煩你查一下她的飛行紀錄, 我們不能只聽她家人的片面之詞. 她現在看起來OK不表示她在機上就OK.  我們實在沒有那麼多人力能時時看著她, 萬一她攻擊其他乘客的話, 我們難辭其咎, 畢竟我們已經知道她精神上有問題了還讓她上機."
"那我查一下她的紀錄, 也打電話給她的家人問一下."

我和機長討論了一下.  如果真的覺得不妥, 是可以拒載的.
"就讓地勤方面做決定, 反正現在機門還是開的.  讓他們翻一下手冊, 按照標準程序.  能載就載, 不能載就不要載."  機長這樣回答.
"學姊, 查不到她的飛行紀錄吔...不過當班課長說讓她上機."  地勤跑來回覆我.
"好, 既然課長這樣說的話, 我們就讓她上機.  不過我要寫報告, 萬一飛行途中發生什麼事的話, 課長要負全責."
 
不是我小人, 只是因為前兩個月內我載到了兩個精神有問題的乘客(而且也都是長班). 剛上機都表現正常, 飛行途中搞得天翻地覆. 騷擾其他乘客不說, 其中一位還有攻擊性, 搞得其他乘客說要告公司, 怎麼會讓有精神病的人上機. (人家沒有主動告知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我們也是無辜受害者呀!)  所以再次面對這樣的情況, 我能不小心嗎??
 
飛行途中不時地觀察她, 其實她真的是沒有攻擊性, 來廚房要飲料的時候也是怯生生地拿出寫好的紙條說明要喝什麼飲料, 看起來就是個很害羞膽小的女生.  她的年紀還小我一歲呢!!
很心疼她.

接下來是收餐的時候.
有一家人坐在機尾, 東南亞人, 全都黑黑瘦瘦的, 也不會說英語.
小男孩一眼就看得出來智力有問題, 臉部扭曲, 雙手也都畸形(沒有手掌).
跟他們說話時看見他們的茫然, 覺得很心酸.
很想抱一下那位小男孩.
希望他們到新的國家有個幸福的開始, 誠心誠意地為他們祈禱.

再來就是機長的老婆.
因為有很多機長都移民到加拿大, 所以常都會載到機長或者他們的眷屬.
這位機長的老婆坐在菁英艙.  我去和菁英艙金卡會員致意的時候, 並沒有注意到坐在附近的她.
到了第二段餐結束, 我們都快到目的地了, 學姊問我在廚房外跟一位機長聊天的客人是誰? 是不是某位機長的老婆?
我的頭向廚房外探了一下. "她是XX的老婆, 我載過她. 咦, 她今天上我們的飛機喔, 我怎麼沒注意到她...她怎麼沒坐在商務艙??"
學妹也湊過來說 "學姊, 她真的很兇吔! 在地面的時候我在替她附近的乘客放行李, 她還很兇地叫我站到一邊不要擋住後面的人. 我嚇了一大跳, 連那位要我幫忙的乘客也超不好意思的.  服務的時候也一直吹毛求疵, 這不好那不好, 一直在抱怨, 還聯合坐她附近的人要一起罵我們. 剛才送餐的時候, 還大聲說餐點愈來愈差, 教人怎麼吃得下...!"
"哇, 真的很過份吔! 可是我上次載到她的時候, 她對我超客氣的(可能我是事務長, 賣我面子), 這次沒人認出她沒跟她打招呼就這樣欺負組員, 真是要不得..."
"對呀對呀!" 學妹氣憤地附喝.
 
敢欺負我的組員...
我走向前去, 打斷她跟機長的談話.
"啊, 真是不好意思, 現在才看到你...我來來回回走了那麼多次, 怎麼就沒看到你呢? 上次才載到你回台灣, 你還記得嗎?"
先放低姿態開始拉關係, 機長老婆臉上露出了驚喜.
"剛才聽我們組員反應, 您覺得餐點很不好吃是不是? 真是不好意思, 剛才是不是沒有吃飽, 要不要我另外幫你準備餐點?"
"啊, 不用了不用了, 別麻煩."  整個人變得超客氣.

重點來了.

"如果覺得餐點哪裡還需要加強的地方, 麻煩你告訴我, 我會將你的意見寫進報告裡讓公司知道, 要他們改進..."
一聽我要寫報告, 機長老婆整個慌了起來.
"沒有啦, 是我旁邊的人也這樣說, 沒有關係啦..."
我的假關心對她倒是挺受用的. 下機時滿臉笑容, 還邀我晚上到她家用餐.
鬼才要去.
 
一趟飛行總是可以看見人性的許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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